2020年以来,中国科技与汽车自媒体生态发生了一次无声却深刻的范式切换:企业对负面内容的容忍度从「可控区间」骤降至「零下」。这一转折以三个标志性事件为节点——王员外案、袁启聪「飞坡门」与高若翔(翔翔)对撞测试案——清晰地勾勒出华为、小米乃至整个新能源车企群体的态度跃迁。
一、王员外案:刑事化处置的先例与示范效应
2020年2月,微博用户「王员外」因质疑华为「买黑稿」被深圳警方跨省逮捕,以「损害商业信誉、商品声誉罪」羁押9个月,历经三年诉讼最终获免刑判决。此案首次将「未指名道姓的舆论批评」纳入刑事打击范围,实际惩罚已通过羁押期提前实现,并伴随永久性账号封禁与职业生涯中断。该案不仅是华为个案,更成为行业风向标:大量科技与汽车自媒体随后被约谈,形成了显著的「寒蝉效应」。
二、袁启聪「飞坡门」:民事高压与粉丝共振机制
2024年8月,汽车博主袁启聪对享界S9进行60 km/h飞坡测试,指出悬挂偏软、车身倾斜。随后华为享界法务部提起民事诉讼,要求赔偿并公开道歉。虽未进入刑事程序,但配合粉丝大规模举报与平台限流,迅速完成对博主的「软封杀」。此案表明:即使证据链不充分,企业也可通过「民事+舆情放大」实现同等震慑效果。
三、高若翔案:从民事到刑事的意外升级
2024年8月,小米SU7与极氪007对撞测试视频发布后,高若翔因事先拆解电池导致正极线脱落、e-call失效,被小米认定为「故意误导」。2025年1月小米法务部宣布其及同伙已被「依法缉拿归案」。此案将原本大概率止步于民事的争议,直接推向刑事程序,标志着小米在造车业务上的容忍底线与华为全面看齐。
四、结构性原因:从消费电子到「准公共品」的身份跃迁
- 生存焦虑:华为受制裁、小米押注造车,两者均面临「成则王侯、败则灭顶」的生死赌局。
- 系统重要性:华为与小米已成为多地财政支柱与高质量就业核心,地方政府配合度空前。
- 重资产属性:新能源汽车研发与产线动辄数百亿,一旦舆论导致订单雪崩,将引发连锁失业与金融风险,维稳成本极高。
五、行业传染与新常态
理想汽车(北京)、问界、极氪等随后跟进,跨省拘传、当场带走试驾博主、起诉索赔百万成为常规操作。过去一年,至少五起汽车自媒体人在机场或试驾现场被异地警方带走。
六、结论
当企业从「市场主体」升级为「系统性重要实体」,其对舆论的风险容忍度必然趋近于零。这不是个别公司的公关风格变化,而是中国新能源产业在高强度竞争与宏观压力下的集体应激反应。对自媒体而言,曾经的「流量红利」已转化为「高危职业」:一句吐槽可能对应数百万赔偿或数月羁押。
在这一新生态中,客观、专业、留存原始证据成为唯一的自保策略;而对企业而言,如何在护盘与透明之间找到新平衡,仍是未解之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