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这几天刷到洪承畴的《归顺书》高清扫描件时，手里的茶差点喷出来。那字写得比我高考作文还工整，语气卑微得让我一个现代人都替他脸红，尤其是那句「我今一死，江南无主」，我直接在屏幕前骂出声：哥们儿你这不是投降，这是写情书啊！
可转眼一瞧评论区，我沉默了。有人正眼含热泪地给我解释：这是洪督的「卧薪尝胆」，这是「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没柴烧」的终极版！还有人直接把洪承畴、诸葛亮、岳飞、于谦P在了一起，配文「汉家衣冠四伟人」。我当时整个人都裂开了：合着松山被围两年就剃头易服、进关后抄家抄到手软、死的时候棺材都是皇太极赏的，这叫「潜伏」？这潜伏的KPI也太好达成了吧！
更离谱的是，我越往下翻越觉得眼熟，这些给洪承畴洗地的ID，怎么跟当年给我讲「真倭寇假倭寇」的是同一批人？
对，就是那批跟我认真分析「王直其实是自由贸易先驱」「徐海死得比窦娥还冤」「戚继光是朝廷派来砸场子的外省黑恶势力」的老熟人。
我突然就懂了。
嘉靖朝的倭寇跟我脸对脸说：哥们儿你看清楚了，真正从日本漂过来的就那么几百个落魄浪人，能掀起什么风浪？把浙江搅得天翻地覆的，是我们自己人啊！徽州帮、福建帮、漳州帮、潮州帮……他们雇日本浪人当打手，自己在岸上数钱，分赃分得飞起。南京十三门不敢开，不是打不过，是不敢打，打了就等于砸了巡抚大人、总兵大人、监军太监大人的饭碗。
我亲眼见过有人把汪直被胡宗宪「骗」去谈判的事，包装成「中了朝廷离间计的悲情英雄」，还配图汪直在岑港摆了三天三夜饯行酒席的场景。我当时就想笑：三天三夜？这是被捕啊，这是引渡前开告别派对好吗！
然后戚继光来了，一个山东憨憨，不吃东南这套。他招兵只招蓬莱矿工，那些祖辈挖矿的苦哈哈，跟沿海帮派八竿子打不着。结果呢？倭寇「奇迹般」就没了，矿工们领了军饷回家继续挖矿，再也没人提起他们。
我至今记得那句话：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。
后来我又看见改革开放初期的乡镇企业，村村点火户户冒烟，忽然某一天上面说要「规范」，要「防范风险」，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？合着海禁又来了，只不过这次洋鬼子不是带着大炮，是带着美元。
我问：那喊着「均田免粮」的李大人呢？那愣头青戚大人呢？
没人回答我。
因为真正的赢家，从来不叫「东林党」。东晋南渡时他们叫王导谢安，宋朝时他们叫吕夷简，明朝时他们叫严嵩魏忠贤，清朝时他们叫曹寅和珅，民国时他们叫宋子文孔祥熙，现在……他们身体依然健康，住在苏州园林和汤臣一品。
只有输家，才会被钉在「东林党」这三个字上，让我们唾骂三百年。
而我，现在算是看明白了。
每当有人开始给洪承畴平反、给汪直立传、给秦桧洗白的时候，我心里就敲一下鼓。
又一轮换皮，要开始了。
只是这次，他们连剃头易服都省了。
因为城楼早就换了人，而我们，还在城下吵得热火朝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