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学时一个政治老师讲的：
老师是东北人，她外公会说日语。她小时候一度为此而骄傲，觉得自己外公有学问，但她外公本人很少提这个事。
后来和别的小孩炫耀，被外公听到，外公当时就火了，回去以后跟她讲，他是怎么学的日语：
那是九一八以后，满洲国时期，溥仪和一帮遗老已经投了日本。当然这些对小孩来说还太过抽象，她外公就回忆，当时突然多了一门日语课。是不是顶掉了英语课不清楚，反正当时一帮小学生就嘻嘻哈哈学，当然多认真也不太现实，就和现在小学生差不多那种。
直到过了一个学期，期末考试后，全体学生被带到了操场集合，就像现在的周一升旗仪式那样。只不过没有旗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木桩，每个木桩上绑着一个小孩。
然后开始演讲，不是军官就是校长，大意是这些学生是日语考试的班级后三名，在此处决，以儆效尤。随后上来一队日本兵，一人一个小孩，然后开始用刺刀刺杀，真的就像电视里那样，每刺出一刀还要叫一声。他当时完全吓傻了，那些人里有他平时的同学，前几天还在一起玩，现在被绑在木桩上，一刀接着一刀，地上流满了血。
日本兵刺杀完就不叫了，但小孩还没全咽气。日本兵没有补刀，他走之前记了一辈子的场景：在晴天下，在冬日的冷风中，一个没咽气的小孩一直在叫。
一直在叫。
那以后他开始拼命学日语，不只是他，所有人都开始拼命学日语。政治老师没有细讲，但这种形式的敦促不可能一直实行，可能两三次，也可能就这一次，因为一次也足够了。
他当年不属于学习好的那批，放现在讲叫学渣，但唯独日语很好。我相信那一辈人的日语都很好，尤其是在看了自己的学渣同学被活生生刺成人渣以后，日语就是他们的命。
但对于一个学渣来说，这件事对他的意义，比一辈子的心理阴影更大一些：后来一个校工告诉他，当年日本人本来要挑后五名的，后来觉得有点多，这才临时改成了后三名。
他那次期末考试的位次，是倒数第五。